七四旗事

花想集最近有篇結婚週年紀念的感言﹐因與美國生日同天慶祝﹐引發對今日乏善可陳舊文的後續延伸討論﹐也扯出關於美國開國英雄後事的話題。

美國國葬的傳統﹐始於一八四一年﹐帶頭的是第九任總統威廉哈理遜。他僅僅在任一個月﹐活著沒機會表現﹐後事隆重一番﹐創下歷史的先頁。

第二任的總統亞當斯和第三任的傑佛遜﹐在一八二六年七月四日的國慶日去世。日子選得好﹐可惜年份早。與國葬儀式失之交臂﹐兩人都沒趕上。

傑佛遜於死後第二天 (七月五日) 即下葬維吉尼亞州的自家墓園。依他生前意願﹐葬禮簡單。只有近親好友學生等自發參加﹐沒有對外邀請顯要。既沒有儀式﹐也沒有遊行。用的是木棺入土﹐在他的墓碑上刻著他一生引以為傲的三件成就﹕美國獨立宣言的作者﹐維吉尼亞州宗教自由法的執筆﹐維吉尼亞大學的創校者。

(照片取自網路)

對於曾經當過美國第三任總統的事﹐傑佛遜的墓碑隻字未提。八年的任期﹐應是人生不算短的片段。獨立﹐宗教自由﹐與教育才是他一生追求的目標﹐也凸顯他個人的政治理念。別人眼中的光環﹐自己似乎並不很在意。

基於刻意的政治低調﹐也因為當朝權要沒有出席﹐葬禮僅有親友參加。由牧師主持﹐傑佛遜的木棺極可能沒有覆旗。我個人猜想﹐即使如果有覆旗﹐力主地方分權的傑佛遜﹐選擇維吉尼亞州旗的可能性或許大於國旗。

根據一位住在波士頓的傑佛遜孫女和朋友的書信﹐七月一日接到外公病情嚴重的通知﹐欲見最後一面請快。立即乘馬車出發﹐當她抵達維吉尼亞州時﹐已錯過葬禮﹐祖父在她途經紐約時過世。

那個年頭﹐既沒有電信設備﹐交通也相當遲鈍﹐消息的傳遞也就萬分緩慢。住在波士頓的亞當斯﹐不知傑佛遜早幾小時已先死的訊息﹐抱憾離世。

然而當時第六任的美國總統小亞當斯﹐因地理的位置﹐先得知傑佛遜的死訊﹐後來才接到自己父親過世的消息。當他在七月九日趕回波士頓老家時﹐老爸已經在兩天前下葬。

消息傳得慢﹐因為是人耳目不聰的關係﹐空氣裡的細菌卻是例外地敏捷。在那個年代﹐夏天沒有冷凍設備﹐葬禮不得不辦得快﹐否則屍體會變形生味﹐總統的權限也有不逮之處。

七月七日﹐亞當斯的葬禮在波士頓舉行﹐由麻州的州長主持。許多地方政要皆前往參加﹐政治的氣息也就相對地比較濃厚。葬禮辦得隆重﹐覆旗和禮炮的儀式應該是有的。

亞當斯生前自述的墓碑文字, “這兒躺著亞當斯﹐他為一八零零年與法國的和平協議負責。”
'Here lies John Adams, who took upon himself the responsibility of peace with France in the year 1800.'

墓碑只提一件事﹐理所當然﹐這肯定是他心目中此生最感驕傲的成就。

一七九二年﹐法國大革命成立共和國。次年一月﹐曾經幫助過美國獨立戰爭的國王路易十六被送上斷頭臺。歐洲王室國家譁然﹐形成反法聯盟﹐美國則力圖抱持中立。

一七九七年﹐美國總統亞當斯派特使團訪法﹐受到屈辱﹐也是所謂XYZ事件。全美民情憤怒﹐幾乎爆發美法戰爭。一七九九年﹐拿破崙政變﹐取得法國政權。拿破崙想在歐洲稱霸﹐採遠交近攻的策略﹐與美國達成和平協議﹐亞當斯自居首功。

一八零二年﹐美國總統傑佛遜向法國提議﹐購買紐奧良市。正巧拿破崙擴軍需錢﹐結果將密西西比河以西的法屬地全部出賣﹐使美國領土一夜倍增。

如果當年沒忍一時氣﹐與法國開戰﹐或許今日的世界版圖﹐又是另個模樣。功標青史﹐兩位總統先後為美國日後的崛起﹐奠下牢不可破的基礎。

 華盛頓紀念碑 - 華盛頓擔任美國第一任總統時﹐亞當斯是副總統﹐傑佛遜是國務卿。

從華盛頓紀念碑頂端﹐望向白宮。亞當斯是第一位住進白宮的總統。

一九六二年四月二十九日﹐美國總統甘迺迪在白宮宴請數十位諾貝爾獎得主﹐他致詞說﹐今天是傑佛遜以來﹐白宮最凝聚腦力才華的一天。幾十位頂尖學者﹐不如一位獨餐的傑佛遜﹐可見甘迺迪對他的推崇。

從華盛頓紀念碑頂端﹐望向傑佛遜紀念堂。

傑佛遜與亞當斯墓碑都不提總統資歷﹐頗有默契﹐顯得志同道合。兩人在策劃獨立宣言﹐及出使法國時﹐確實是好朋友﹐但在競選總統時﹐政見不一﹐才翻臉結仇。退休修好﹐盡釋前嫌﹐死時結伴﹐成為美談。

大小亞當斯和第一夫人的石棺﹐都停置在Quincy, Massachusetts﹐The United First Parish Church 教堂的地下室。兩位父子的石棺上都覆有就任總統時的國旗。

(照片取自網路)

老亞當斯的國旗有十五顆星﹐代表總統任期時的十五州。 小亞當斯的國旗有二十四顆星﹐代表總統任期時的二十四州。

兩面國旗的橫條數卻不同。老亞當斯的國旗八紅七白﹐代表總統任期時的十五州。小亞當斯的國旗七紅六白﹐回復到原始的十三條 (代表美國獨立時的十三個殖民地)。

從此以後﹐美國國旗的星星隨州數而改變﹐條數則一直保持七紅六白的傳統設計。目前美國國旗有五十顆星﹐代表全美五十州。

亞當斯總統任期(一七九七到一八零一年)和傑佛遜總統任期(一八零一到一八零九年)﹐ 美國當時的國旗都是十五星旗。

兩百年後﹐每天仍有一面十五顆星和十五橫條的國旗﹐飄揚在美國某地﹐因為它具有特殊的意義。

一八一二年﹐拿破崙歐洲征戰﹐英法交惡。英國海軍封鎖大西洋禁運﹐導致美國對英國宣戰。

一八一四年九月十四日清晨﹐美國律師 Francis Scott Key 在巴爾提摩外港﹐焦急地望向 遠處的FORT McHENRY 那兒的碉堡已被英國皇家海軍砲轟了一天一夜。

晨曦中﹐他看見堡裡一面星條國旗隨風飄揚﹐興奮地寫下一首頌旗詩﹐The Star-Spangled Banner ﹐後來此詩變成了美國國歌。

Oh say can you see by the dawn's early light,
What so proudly we hailed at the twilight's last gleaming,
Whose broad stripes and bright stars through the perilous fight,
O'er the ramparts we watched, were so gallantly streaming?
And the rockets' red glare, the bombs bursting in air,
Gave proof through the night that our flag was still there;
O say does that star-spangled banner yet wave,
O'er the land of the free and the home of the brave?

Francis Scott Key 當時所看到的那面國旗﹐有十五顆星﹐也有十五橫條。至今﹐ FORT McHENRY 仍然升著與當年相同的國旗。

海風裡﹐聞不到戰火的硝煙﹐卻看得見歷史的旌旗。

灣裡的豎帆﹐岸上的橫砲﹐讓人緬懷起兩百年前紅旗報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