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November 7, 2013

秋溪水涼鮭先知

曾經到過太浩湖好幾回﹐怡人的景色﹐記在心頭﹐印象深刻。始終耿耿於懷的﹐卻是錯過欣賞鮭魚產卵的奇景。

夏天的太浩湖﹐是旅遊的勝地。冬天的太浩湖﹐是滑雪的天堂。淡季的十月﹐除了秋葉﹐太浩湖還有鮭魚。這一回看準時間再來﹐下定決心﹐一箭雙鵰。

十月初﹐美國面臨預算危機﹐導致美國的國家公園經費枯竭﹐無法營運﹐持續關閉了幾個星期。森林管理局也遭受連累﹐旅遊設施也拒絕拜訪的遊客。在安排旅遊行程時﹐我著實擔心一陣。好在我們出發上路那天﹐奧巴馬總統及時宣布,各方已達成協議﹐將美國政府的債務上限提高﹐總算解除了預算危機﹐我們也鬆口氣。

因為心裡惦記著﹐旅館吃過早餐後﹐就急急上路﹐前往泰勒溪的旅遊中心。那天的遊客中心﹐因應局勢的變化﹐有些兒措手不及﹐並沒有對外開放﹐但通往停車場的路口阻攔卻是敞開著﹐我們就自行遊覽。

走往溪邊的小徑﹐得穿過一小片沼澤濕地。清晨的空氣有些颼颼涼意﹐泥沼淺灘浮著一層夜裡結的薄冰﹐木板鋪設的人行步道﹐也有薄薄的晨霜。這天﹐我們特地起個大早趕來看魚﹐沒料到﹐居然有人比我們來得更早。正確地說﹐那個比我們更早來看魚的﹐並不是人。


木板行道上留下了新鮮的足跡﹐濕淋淋的﹐爪印猶尖﹐才剛打這兒走過沒有多久。毫無疑問﹐是熊﹐熊的掌印。頓時﹐空氣就凝住結冰﹐心頭不由緊張起來﹐四顧望去。

一方面很期待有機會親自觀察熊捕魚的場面﹐但另一方面又不想與覓食的熊過度接近﹐即使奧運金牌的選手也跑不過發動攻擊的熊。雖說野生動物一般怕人﹐但也沒聽說過發保證書的熊。不過話說回來﹐魚肉應該比人肉好吃﹐只是不曉得熊媽媽的家庭教育是否徹底。


老婆建議說﹐“我們還是別冒險﹐先避開讓讓﹐待會兒等遊客多的時候﹐再來看魚。”  我低頭細看足跡﹐濕答答的﹐表示熊已經下過水。再看看﹐足跡的方向與我們反道而行。我說﹕“熊應該飽餐過﹐已經離開溪邊了。”  我們決定繼續前行﹐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因為並不確定溪邊是否還有其他的熊﹖

近溪邊的亂石堆﹐有條新鮮的魚屍﹐不知是遭熊遺棄﹖還是在混亂逃生時﹐魚自個兒蹦上岸﹐沒法再返回溪水﹖附近看了一下﹐沒見到熊的蹤影。

太浩湖唯一的出水口在北邊﹐河水往低處流﹐無法翻山越嶺﹐也就不能流往太平洋﹐只能注入沙漠湖﹐在大氣裡蒸發。既然不通海洋﹐太浩湖又怎會有鮭魚迴游﹖


原來這裡的鮭魚是屬於一種淡水鮭魚﹐叫Kokanee Salmon﹐是大洋鮭魚 Sockeye Salmon 的近親。Sockeye Salmon 一般在五磅以上﹐而Kokanee Salmon 則在兩磅左右﹐因為湖裡的食物遠不及大海。除了體形較小之外﹐兩種鮭魚並沒有多大的區別。

Sockeye Salmon 並非因眼睛特殊而得名﹐源自音譯加拿大的印地安語﹐ suk-kegh﹐紅魚的意思。但Sockeye Salmon 在海裡還是銀色﹐年輕時的別名是藍背魚﹐只有在迴游返老家時﹐魚身才變紅色。

阿拉斯加有許多河流﹐都是Sockeye Salmon 迴游主要通道。加拿大的菲沙河與美國哥倫比亞河也有它們的蹤跡。

別種以海為家的鮭魚﹐幼魚在孵化後不多久﹐就長程奔海。 Sockeye Salmon 的幼魚則會先往湖裡住上兩年﹐少年時代才離湖闖海。一部份在湖裡困上一輩子的﹐就演變成旁支Kokanee 淡水鮭魚﹐不再有奔海闖蕩的能力。

太浩湖水質清澈﹐長大的Kokanee也比較小號﹐無法長途遠征。好在從落葉湖流到太浩湖的泰勒溪只有兩點多英哩﹐鮭魚迴游不需太賣力。太浩湖有好幾條小溪注入大湖﹐但鮭魚只回到自己的出生地﹐很堅持﹐也很頑固。有人說鮭魚光靠水中的味道就能辨識老家。始終有個問號﹐留在我的心頭迴蕩。太浩湖幾乎是純粹的雪水﹐只要一攤熊大便﹐就能壓過所有的味道﹐哪裡還會有餘存的兒時記憶﹖

雖然確定十月份來這條泰勒溪﹐必能看到產卵的鮭魚﹐但一下子看到這麼擁擠的場面﹐多少還是嚇一大跳。這一幕﹐讓我想起中國有句成語﹐過江之鯽。這句話本來出自‘過江名士多于鯽’﹐說的是人比魚還多。後來人引用這句成語﹐似乎表示江裡很多魚的意思。

想當年﹐鮭魚們也曾在這條淺淺的溪水裡團聚過﹐不過那會兒剛從卵裡孵出﹐在幼兒園裡大夥一塊兒嘻戲﹐一塊兒長大。溪中畢業以後﹐魚游四方﹐各奔東西﹐ 在太浩湖清冷的世界裡﹐爭搶有限的食物﹐彼此眼紅為敵。如今四年之後﹐青梅竹馬的老同學再次返校團聚﹐大夥兒都已歷盡滄桑﹐遍體通紅﹐同樣的資深﹐也都老到再也吃不動。把握此生最後的機會﹐彼此聚聚會﹐盡釋前嫌﹐互相取取暖﹐珍重道別。生命的終點站﹐是團聚﹐也是歡送﹐場面著實感人。



Kokanee Salmon 年輕時也是銀灰色﹐到成熟的產卵期﹐公母都會變紅色﹐公魚不但有似老頭的駝背﹐還會長出帶利齒的尖鉤嘴。

一般動物求偶﹐都是企圖展現美麗高雅的一面。

公鮭魚或許沒心情調情﹐不怎麼刻意討好母魚。像頭長角的公鹿﹐露出猙獰的面貌﹐只想嚇跑那些企圖爭偶的情敵。

除了明顯的嘴部差別外﹐公魚的顏色比母魚更鮮紅﹐尤其是近魚尾的部位﹐仔細比看﹐並不難指認。

待產的母魚會選擇下卵的地點﹐公魚在一旁等候﹐隨時準備驅趕競爭的對手。母魚生下近兩千個魚卵﹐其中大約只有三條小魚﹐有機會活到迴游產卵的階段。






有人在 You Tube 展示所釣得的鮭魚公母對比近照﹐先捕到的那條是公的。





產卵過後﹐不出一兩星期﹐不分公或母﹐所有迴游的鮭魚都會死亡。到時候﹐慘不忍睹的場面﹐必然會為這條小溪帶來另一番風景。


雖說‘春江水暖鴨先知’﹐但精明的鴨子對秋天也很敏感。翹著屁股﹐埋頭苦吃﹐細沙石縫間藏有美味佳餚。世間或許有白吃的午餐﹐但不可能有比這樣更週到的服務。溪底數不盡的魚卵﹐自動送到腳下﹐還免收小費。吃飽了﹐在溪石上打打盹﹐曬曬太陽。日子實在愜意﹐真是幸福到了極點。

本想扔顆石子趕鴨﹐念頭一轉﹐想想那鴨吃魚卵﹐也屬自然﹐天經地義。魚爸爸魚媽媽姑且不操心﹐哪輪到我瞎著急﹖


秋天有人笑如燦爛紅葉﹐也有人愁似蕭條空枝。幾家歡樂幾家愁﹐端看是鴨子﹐還是河狸。有河狸的地方﹐就有沼澤濕地。小溪一旦變成水塘﹐四處亂流的水就散成一片。每年的九月底﹐森林管理局會派人巡視泰勒溪﹐將河狸以樹枝辛苦構築的堤壩拆除﹐為即將迴游的鮭魚清除路障。無辜的河狸﹐必須承受池魚之殃﹐即使生氣跳水﹐也無可奈何。

當然森林管理局也有遭到挨罵的時候﹐因為河狸是太浩湖區的元老物種﹐而鮭魚卻是一九四四年從外地移殖進來的品種﹐厚此薄彼的處置﹐實在有違森林管理局保護本土的初衷。

往年的拆除大隊特別敬業﹐總將河狸的堤壩工程掃除得一乾二淨。然而事後發現﹐暢流的溪水沖刷河床﹐攜帶多樣物質注入湖中﹐使太浩湖的透明度降低。這才領悟河狸其實有功﹐枝幹堤壩有截泥緩流的作用﹐幫助保持湖水的純淨。


今年的拆除工作﹐或許作了適度的調整﹐拆到鮭魚能闖關的地步就停止。也有可能是不服氣的河狸﹐重新救堤的結果。遠處在溪水轉彎的地方﹐看見枝幹堆積高起之處﹐那兒應是河狸的居家住所。

當首批清教徒登陸移民時﹐北美大陸可說是河狸的王國。因為人們喜歡它們的皮毛﹐是外銷歐洲的寵兒。到二十世紀初﹐一片片的濕地變成農田﹐河狸幾乎被獵殺到絕種的地步。得到一九三零年的立法保障﹐河狸才逐漸地收復部份故土。

河狸築壩﹐為的是建安全儲糧的居所﹐好有個溫暖的家。河狸算是專情顧家的動物﹐配偶結伴終身。然而河狸對居家附近的樹木﹐則有一種相當變態的情結﹐少了樹就無法生存﹐但一見面﹐就啃咬對方﹐至死才甘心。滿地現成的斷枝不用﹐非得去砍活樹﹐說它變態﹐也不算冤枉。

河狸對白楊樹林特別有興趣﹐情有獨鍾。泰勒溪旁就有一大片白楊樹林﹐二十多年前﹐曾來過此地﹐走過林中的步道。當時是夏天﹐既沒有黃葉﹐也沒有鮭魚﹐卻因驚艷而起了雞皮疙瘩。


第一次見到整片白楊林﹐滿樹的綠葉隨著微風﹐顫扭舞動的場面﹐實在太美妙。當時還特意尋找附近其他樹種的枝葉作一番比較﹐才知道原來這是白楊祖傳的獨門武功﹐令人佩服到五體投地的程度。白楊木的英文名字﹐標明它顫抖的特性﹐就叫quaking aspen。


這次重返﹐泰勒溪以黃葉紅魚相迎﹐真是個好客有禮之地。

由泰勒溪的濕地﹐瞭望遠處的山頭。

Mount Tallac  海拔九七三八英尺

泰勒溪口的太浩湖


 
太浩湖 - 泰勒溪的鮭魚產卵 (攝於二零一三年十月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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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ndum (11/9/2013)

 河狸(Beaver) 與水獺 (River Otter)





 加拿大錢幣 Nickel 的背面設計﹐有一隻在石頭上的河狸。

(影像﹐影片取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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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dendum (11/13/2013)


我家門前的白樺樹

10 comments:

  1. 在正文後面﹐我附加一段當天兒子拍的短片(未經剪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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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本來將築窩的穴居動物 Beaver 誤譯成水獺。再細察一下﹐正確的中文譯名是河狸。原文全改。

    據說河狸的皮毛滴水不沾﹐非常名貴﹐所以搶手。它的香腺分泌物﹐也是名貴香料。肉味也十分鮮美。真所謂﹐身價越高﹐命就越薄﹐差點慘遭滅種。它們還需發明一種防人的堤壩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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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我們是都喊Beaver為海瀨,好像也就是台灣說的海豹或海狗。很少聽到人家說河貍耶...^^
    早上剛好看到小楓連結了一個影片,是Beaver為躺在水岸上的人取暖,牠們以為對方會凍死,而很多㺁人便利用牠們的天性,躺在岸上裝成溺水者,等牠們靠近便獵殺牠們。

    海豹真會為人類取暖

    相較於動物,人類好殘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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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光年兄的白楊林好漂亮!只是我一直分不清白楊和白樺,您畫面中的樹,我都嘁他是白樺,白楊好像更高更直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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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河狸﹐Beaver﹐屬鼠類﹐草食動物。河狸喜歡在小溪﹐淺水塘的地方伐木﹐築堤建窩。河狸體形比較圓滾﹐尾巴無毛﹐扁平寬圓﹐走起路像拖著一把貼地的划槳。

    水獺﹐River Otter﹐屬鼬類﹐肉食動物。水獺住在岸邊的洞穴﹐即使深水區也不在乎。水獺體形比較細長﹐身後有條逐漸縮細的長尾巴﹐岸上行路比河狸輕快。

    之所以會發現自己將Beaver誤譯為水獺﹐因為正巧看到一張水獺吃魚的照片﹐嚇了我一跳。我知道Beaver吃樹皮枝葉維生﹐鮭魚又豈能自個兒闖入鬼門關﹖這才警覺我可能將兩種動物的中文名字混淆搞錯。

    網上有段影片﹐正好同時照到Beaver和Otter﹐雪地裡行動比較笨拙的是河狸。我附加在本文之後。

    至於海豹﹐Seal﹐四肢都已轉化成鰭狀﹐只能肚皮貼地前行。與河狸和水獺都不同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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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北美的 Quaking Aspen﹐白楊木﹐屬 Populus。常常一片白楊林﹐由同一棵老樹的根蔓延而生﹐所以很少當居家住宅的樹﹐容易把地下水管和房子的地基搞壞。但是我也有見過﹐有些度假村就蓋在山區的野生白楊林附近﹐不知長久之後﹐會不會出問題。

    White Birch, 白樺木﹐屬 Betula。樹幹與白楊很像﹐但是不同種的樹﹐秋葉遠不及白楊。我知道﹐因為自家門口就種了一棵白樺。在社區居家庭院看到的﹐是白樺的可能性較高。

    從葉子和結果的形狀﹐很容易辨認白楊與白樺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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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可以麻煩光年兄拍一張您家門前的白樺來看看?我在比較古老的社區也見到有人家門前有棵白樺,但山林間也常見(也許那是白楊?)。因為看到白楊林時多數都在行車間或遠看,沒能看到葉子。

    有說鮭魚海水裡時,沒有寄生蟲,所以可以拿來當生魚片;但進了河溪,體質產生變化,就有了寄生蟲;而身體變紅以後,魚肉就完全不能吃了。不知是不是這原因,海鷗只啄牠們的眼珠子,沒吃魚生?

    鮭魚迴流之際,灰熊是成群出沒的,光年兄下回還是小心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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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哈哈,往上再看才看到我們的加幣,是啊,Beaver 是加拿大代表圖騰之一,連我們的Roots,也常用牠作圖案,很可愛的小動物。

    對哦,我忘了海豹是Seal,...那海狗又是啥?呵呵,中文名稱往往象形,但象什麼形,又因人而異,好難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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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謝謝光年兄,看到了!...^^

    加州的陽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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