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張

抽身職退返園田﹐自此悠哉任去肩。
不羨群雞爭粟緊﹐且學孤鶴繞雲閒。
管他鬼雨霜侵鬢﹐憑我仙風花駐顏。
霞彩盈天情境遠﹐閃星破夜亮光年。

最近突然注意到﹐和老朋友見面聊完天﹐或通完電話﹐總是互道保重。電子信件和賀卡的結尾用語﹐寫的也多半是“祝健康”。記得從前好像不是如此。

小的時候﹐盼望的就是單純的快樂無憂。自己一心尋求的都是好玩的事與物﹐也就理所當然地相信身邊的玩伴也還自己一樣。小學畢業冊裡﹐寫得多半是祝朋友快樂。


少年的時候﹐心動腦想的卻是純愛真情﹐覺得那是唯一值得尋找的幸福源頭。相信一旦有了愛情﹐就自然會有快樂。這個時期對朋友的祝詞多半是“祝圓滿”。

隨著年齡增長﹐發現虛幻的愛情其實也是煩惱的根由。更多的時候在愛情樹下﹐望著冷月﹐獨自舔傷﹐為悲風中飄零的落葉﹐感到心痛。從此就對朋友順理成章地改口說“祝順利”。

中年的時候﹐日思夜想的就是快快成家立業﹐早早累積財富。相信一旦有了家庭和財富﹐快樂就會不追自來。這段時期對朋友的祝詞﹐也多半是“大展鴻圖”﹐“盼添子”﹐或“祝發財”之類。

即使小有挫折﹐也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這句話﹐安慰自己或勸告別人﹐總覺得機會似深海大洋﹐取之不盡﹐用之不絕。

歷經一番長年累月的努力﹐務實地一路走來﹐小心翼翼﹐終於小有積蓄成就。一回首﹐方才驚覺山不再青﹐財不生柴。機會或許仍在下個轉角﹐然而腳下逐漸蹣跚﹐步履日益維艱﹐目標似乎遙不可及。同時也發現財富其實是個無底洞﹐一旦滿足無憂的基本要求後﹐越多反而洞越大﹐越是增添慾望。人越不滿足﹐似乎與期盼的快樂背道而馳。

這時候方才意識到﹐孩子長大了﹐終歸要展翅離去。日後能互依相賴的﹐還是三十幾年來﹐一直陪在身旁﹐一路扶持同行的老伴。此時的彼此相對而望﹐雖還不到滿目滄桑的地步﹐但都已不再年輕。與其繼續拓荒冒險﹐不如坐城安享守養。

參加老友的喪禮歸來﹐體會人生的短暫﹐生命的無常。這會兒突然開竅﹐領悟‘保重’的重要。發現幸福這玩意兒﹐好像是輕飄飄的汽球﹐隨時可能從手握的掌心溜跑。在黃昏的清風裡﹐也得到另一番新的覺醒﹐發現快樂是無法外求的﹐終歸得靠自己。活得自在知足﹐才是快樂的養生之道。身體的健康與心智的健全﹐才是真正的福氣根本。

駐足回顧人生﹐已無力挽回過去的逝光流年。展望眼前的餘途﹐似乎仍然空曠遼闊﹐尚有機會安排退休後的閒光暇年。於是提起筆﹐寫現在﹐記過去﹐祝將來。一面恭喜自己﹐閒情猶有安排處。一面期許自己﹐千思萬緒寄字樓。自我鼓勵﹐好好把握剩餘的生命﹐做個自在知足的人。悠閒中養快樂﹐暇逸裡生幸福。

“千萬保重﹗”﹐是自我的叮嚀﹐也祝福每位來訪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