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降北京

身為中國人﹐年逾花甲﹐神州大陸的土地卻是一步也不曾踏過。自己也覺得實在太不像話﹐深怕無意間打破什麼記錄﹐不小心成了歷史名人。

北京是今生一定要去的城市﹐但待訪的名單上還排不到首位﹐台北才是退休後最想去的地方。不為什麼﹐只因要回老家﹐探望年邁的父母。

今春辦了退休手續﹐就上網訂購機票﹐日期安排在四月中﹐行程六個星期。兩年多前曾回過台灣﹐當時停留了短暫的十天﹐就匆匆地趕回加州上班﹐總覺意猶未盡。好像還沒完全適應台灣的生活作息﹐又要逼自己再度調整日夜顛倒的時差。如今無班可上﹐失去虐待自己的理由﹐就從容計劃在台北停留久一些。


在網上搜尋比價一番﹐很快得到結論﹕四月中最經濟實惠的直飛特價票﹐就屬中華航空和美國聯合航空。上回返台搭的是華航﹐聖誕夜從舊金山上飛機﹐途經換日線﹐抵達台北時﹐已是十二月二十六日清晨。

好端端的一個聖誕節﹐無聲無息地闖進上帝的領空﹐在浮雲中消失。聖誕節不算行李﹐半空丟了﹐航空公司不理賠。飛機落地時﹐感到身心有些疲憊﹐十幾小時的夜間航行﹐確實挺累人的。於是這一回﹐我們選擇白天飛台北的美國聯合航空。

在聯合航空的網站上﹐直接以信用卡購票﹐沒透過旅行社經手。訂好機票﹐接著在聯航的網頁﹐聯結到來回的航班﹐預先選擇自己喜歡的座位。不到半小時就搞定﹐一切順利﹐覺得上網自辦﹐快速方便﹐放心可靠。事後還得意地想想﹐如果人人都像我們上網自行安排旅程﹐那麼旅行社的功能會逐漸消失﹐或許會成為一種夕陽企業。

‘樂極生悲’雖是句古話﹐到了現代﹐仍是威力十足。一不小心﹐就野火上身﹐讓人措手不及。

四月初某天﹐老伴和我在附近的社區圖書館閱覽書報。讀呀讀的﹐不自覺地開始點頭瞌睡﹐突然被一聲驚叫吵醒。老婆推推我的手肘﹐“大事不好了﹗”﹐遞過來一份幾天前的舊報。

循著手指頭﹐我看到世界日報刊登的一則新聞﹐標題是 ‘聯航取消直飛台北’﹐消息內容大概為﹐受到波音七八七因電池問題遭到停飛的影響﹐聯航調度手頭飛機困難﹐決定暫時取消四月和五月舊金山直飛台北的班機。旅行社都已接到通知﹐並為受影響的顧客辦理退票﹐或另作航程安排。

讀完新聞﹐我們大吃一驚之外﹐還有些生氣。聯航都通知了旅行社和報社﹐怎麼就不告知網上直接訂票的客戶呢﹖既沒有電話通知﹐又沒有收到任何電子郵件。要不是正巧讀了過期的舊報﹐我們就一直被矇在鼓裡。豈不是準備將機場變成刑場﹐等到人赴機場後﹐才發現自己闖了空門﹐糊裡糊塗地被送上斷頭台﹖

趕緊撥電話給聯航﹐那頭小姐證實停飛台北的消息。但是因為我們的機票已全額付清﹐毀約的聯航有義務幫我們解決轉飛的困境。

手持話筒稍等片刻﹐小姐告知我們﹐經東京轉台北的客機﹐前後一兩週都全部客滿。想來﹐近水樓臺先得月﹐旅行社早已捷足先登。小姐接著詢問我們是否願意延期﹐或繞道洛杉磯﹐前往漢城﹐再轉台北。既不想延誤﹐又不願轉三趟飛機﹐這兩個提議都被我們當場否決。

小姐語帶為難的口吻說﹕“那麼﹐剩下的機會是從舊金山直飛北京﹐但接不上轉台北的航班﹐改搭下一班﹐就得在北京等上十幾個小時。”  我心頭一陣暗喜﹐馬上就答應接受如此安排。

確定機票後﹐劃了座位﹐終於可以如期成行。總算鬆了口氣﹐但是沒能維持多久﹐疑雲又繞回頭找上門。我們既沒有台胞證﹐美國護照又沒申請大陸的入境簽証﹐十幾個小時會不會被一直困在北京機場呢﹖

著急也無濟於事﹐只能見機行事。走一步算一步﹐先上飛機再說。

出師不利﹐四月十二日在舊金山機場﹐托運行李時就碰到難關。我們要求行李直接托運到台北桃園機場﹐但被櫃檯小姐告知﹐恕難從命。理由是在北京停留超過十小時﹐不算轉機﹐我們必須在北京先取出行李﹐登機往台北時﹐再重新掛行李。

坐好機位﹐心中並不踏實﹐不是怕天上生意外﹐而是擔心陸上有波折。萬一在北京不讓人出關﹐豈不是與行李同途殊歸﹐鐵幕分手﹖

飛機準時起飛﹐一路西行。沒想到﹐北京強勢插隊﹐竟然成了我退休後的首訪。心想人生諸事難料﹐下艙裡的行李會不會起異心﹐變節投共﹖

飛行十幾小時﹐空降北京時﹐下午三點多﹐天晴心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