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香圃掘寶

沒讀過前篇的訪客﹐請先按此聯結﹕  紅梅春變。

枝綻紅梅若有無﹐出畫神仙似假真﹐深藏兩百五十年的寶琴秘密﹐被遙遠的海外遊子意外發現﹐曹雪芹如若有知﹐或許喜愁交加。

隱謎下筆艱﹐濁水暗藏潛。又怕無人曉﹐游移深淺間。

不難想像﹐曹雪芹構思薛寶琴這個角色時﹐有點傷腦筋﹐既不能豎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招牌﹐又得擔心她神仙出畫的身份永遠見不著天日﹐於是把無法明說的伏標暗示﹐這兒隱隱地抹上一筆﹐那兒約約地塗上一劃﹐讓人疑團滿腹﹐捉摸不定。

疏影含蓄﹐暗香淡幽﹐好像是線索﹐又好像不是。大觀園裡的紅香圃﹐似乎就沾染這樣輕盈飄忽﹐似有若無﹐亦真亦幻的氣息。讀者霧裡遊園﹐賞花看戲﹐也平添一股尋幽探險的刺激。

關於紅香圃的記載﹐出現在紅樓夢第六十二回﹐是大夥兒湊了份子為寶玉﹐寶琴﹐岫煙﹐和平兒﹐四位壽星慶生的地方。除了此回外﹐全書不曾提及這座廳堂﹐紅香圃似乎是作者專門為了寫這段故事﹐臨時應運而生的場景﹐用完即棄。

圃﹐是種植菜蔬、花草、瓜果的園子﹐本指一塊露天的土地。然而﹐大夥兒慶生聚餐的地方在室內﹐有三間敞廳。曹雪芹將這樣的屋舍廳堂稱為紅香圃﹐自有他特殊的用意。

紅香明指芍藥欄裡的芍藥花。但紅也代表怡紅寶玉﹐香也意味香芋黛玉﹐寶琴的詠梅詩中有「閒庭曲檻無餘雪，流水空山有落霞。幽夢冷隨紅袖笛，遊仙香泛絳河槎。」的詞句﹐暗示玉身黛心的結合﹐自己就是黛玉的靈魂附著在寶玉肉體的化身。曹雪芹的紅香圃極可能是為寶琴設計的﹐琴圃也就是芹圃﹐正是曹雪芹本人的別號。

第六十二回的回目﹐憨湘雲醉眠芍藥茵　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一憨一呆﹐著實有趣﹐但湘雲醉眠和香菱解裙﹐這兩樁事都發生在紅香圃外﹐是雪芹的障眼佈置。舞台上的魔術師在施手法的關鍵時刻﹐都會想辦法虛幌一著﹐以假動作移轉觀眾的注意力。

有意藏寶﹐作者當然不能明寫﹐只能暗描。想要在紅香圃裡掘寶﹐讀者還得將目光盯牢寶琴身上﹐才不致錯過曹雪芹有意隱藏的兩條線索。

紅香圃的第一條線索是射覆﹐探春當令官﹐寶琴命覆。細節請看原文﹕

探春道：「我吃一杯，我是令官，也不用宣，只聽我分派。取了骰子令盆來，從琴妹妹擲起，挨著擲下去，對了點的二人射覆。」寶琴一擲，是個三，岫煙、寶玉等皆擲的不對，直到香菱方擲了個三。寶琴笑道：「只好室內生春，若說到外頭去，可太沒頭緒了。」探春道：「自然。三次不中者罰一杯。你覆，他射。」寶琴想了一想，說了個「老」字。香菱原生於這令，一時想不到，滿室滿席都不見有與老字相連的成語。湘雲先聽了，便也亂看，忽見門斗上貼著〈紅香圃〉三個字，便知寶琴覆的是「吾不如老圃」的圃字。見香菱射不著，眾人擊鼓又催，便悄悄的拉香菱，教他說「藥」字。黛玉偏看見了，說：「快罰他，又在那裏私相傳遞呢。」鬧得眾人都知道了，忙又罰了一杯，恨的湘雲拿筷子敲黛玉的手。於是罰了香菱一杯。

寶琴出題「老」字﹐香菱沒有頭緒應答﹐湘雲已猜到寶琴覆的是「吾不如老圃」的圃字﹐卻教香菱答說「藥」字。曹雪芹雖沒解釋湘雲為什麼聲東擊西﹐偏偏射個「藥」字﹐但與老字相連的成語﹐應該就是「長生不老藥」。

這一段劇情﹐是曹雪芹為第七十六回湘雲與黛玉的中秋聯詩預作伏筆。湘雲其中有一句﹐「藥催靈兔搗」。黛玉回應一句﹐「人向廣寒奔」。月裡靈兔是寶琴﹐而嫦娥是黛玉。中秋聯詩的結尾「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曹雪芹原本為黛玉安排的結局﹐應是駕鶴西歸﹐奔月登仙。

鶴也指湘雲﹐「湘江水逝楚雲飛」﹐承襲娥皇女英的黛玉淚盡之後﹐有鶴伴相隨。湘雲也從此雲飛天際﹐配得天上的才貌仙郎。

黛玉的葬花詞﹕「天盡頭，何處有香丘？」第三十八回﹐黛玉的菊夢詩中有句﹕「和雲伴月不分明﹐登仙非慕莊生蝶。」第五十回蘆雪亭﹐繼薛寶琴作紅梅詩後﹐賈寶玉也寫成乞梅詩﹐「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隨後﹐賈母率眾人往暖香塢看惜春的畫兒﹐進的是西門﹐向外的匾上鑿著「穿雲」二字﹐向裏的鑿著「度月」二字。

第一回﹐甄士隱聽僧道兩仙對話﹐其中有這麼兩段﹐「因此(黛玉還淚)一事，就勾出多少風流冤家來，陪他們去了結此案。」「你且同我到警幻仙子宮中，將蠢物交割清楚，待這一干風流孽鬼下世已完，你我再去。如今雖已有一半落塵，然猶未全集。」所以除了寶黛兩人下世外﹐還有其他人落塵陪他們了案﹐湘雲﹐尤三姐，晴雯﹐和香菱便是其中四位。

第五回﹐賈寶玉神遊太虛境﹐聽見警幻仙姑唱「春夢隨雲散，飛花逐水流。」這兒花指黛玉﹐雲是湘雲。雲散高唐說的是湘雲，水涸湘江說的是淚盡的黛玉﹐兩人了結宿案﹐此生同命共運。

第五回金陵副冊﹐「水涸泥乾﹐蓮枯藕敗」﹔黛玉淚盡後除了湘雲隨飛﹐香菱也香消秋凋﹐魂歸故鄉。第八十回﹐「自此以後，香菱跟隨寶釵去了，把前面路徑竟自斷絕。雖然如此，終不免對月悲傷，挑燈自嘆。雖然在薛蟠房中幾年，皆由血分中有病，是以並無胎孕。今復加以氣怒傷肝，內外折挫不堪，竟釀成乾血之症，日漸嬴瘦，飲食懶進，請醫服藥不效。」

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淒清﹐凹晶館聯詩悲寂寞。李白詩﹕「黃鶴樓中吹玉笛，  江城五月落梅花。」嗚咽悠揚的笛聲為的是送已離去的寶琴﹐王觀《江城梅花引》﹕「花易飄零人易老，正心碎，那堪塞管吹。」

悲寂寞的聯詩則是湘雲黛玉為即將出發的旅程而作。中秋聯詩後﹐湘黛這兩位旅居客寄的同命人﹐在瀟湘館同床共枕﹐兩個人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這便是湘雲出現在曹雪芹筆下的最後一幕。

根據嫦娥奔月的傳說﹐后羿射下九個太陽後﹐西王母賜其長生不老藥﹐但后羿不捨得吃﹐就交給妻子嫦娥保管。后羿門徒蓬蒙覬覦﹐逼迫嫦娥交出仙藥﹐嫦娥無奈﹐情急之下吞下仙藥﹐便向天上飄飄飛去。后羿既然能射下太陽﹐為什麼不射月亮呢﹖故事沒說。

曹雪芹說故事﹐所有重要的情節都預作伏筆﹐就像成語說的「伏線千里外﹐光年現端倪。」「好吃不養生﹐好找非神仙」。既然黛玉的結局有關奔月的嫦娥﹐我們就尾隨她﹐搭乘時光機器向外太空追尋更深遠的線索。

在紅樓夢第三十七回﹐海棠社詠白海棠的詩作中﹐我們再次發現她的蹤跡。

史湘雲 (其一)

神仙昨日降都門，種得藍田玉一盆。
自是霜娥偏愛冷，非關倩女欲離魂。
秋陰捧出何方雪？雨漬添來隔宿痕。
卻喜詩人吟不倦，肯令寂寞度朝昏？

史湘雲 (其二)

蘅芷階通蘿薜門，也宜墻角也宜盆。
花因喜潔難尋偶，人為悲秋易斷魂。
玉燭滴乾風裏淚，晶簾隔破月中痕。
幽情欲向嫦娥訴，無那虛廊月色昏！

古人喜指桑罵槐﹐詠花讚人。曹雪芹的詩﹐許多是帶有隱情的﹐明說一套﹐暗有另解﹐這兒也不例外。初讀﹐無從領會伏筆深意所在﹐唯有事情發生後﹐回頭再檢視﹐才會恍然大悟。以下說明刻意略過明旨﹐只解詩中海棠喻(育)梅的隱意。

神仙昨日降都門，指的是第二十五回癩頭和尚和跛足道士不請自來到賈府﹐為寶玉和鳳姐鎮邪治病。神仙來此清靈潔玉﹐藍田種魂﹐講的就是通靈除蔽遇真真。

自是霜娥偏愛冷，非關倩女欲離魂。霜娥就是黛玉﹐她一部份靈魂離了體﹐藉著來訪神仙的摩弄持誦﹐附著在通靈寶玉中﹐進入化身的體內﹐成就了紅香合體的薛寶琴。

謙虛的曹神仙老圃種花﹐卻功歸和尚道士。李商隱的梅花詩﹕「素娥惟與月﹐青女不饒霜。」亭艷裛裛香﹐月下易斷魂﹐素娥現梅姿﹐為誰成早秀﹖陸游詠梅詩﹕「素娥竊藥不奔月﹐化作江梅寄幽絕。」

倩女離魂追情郎的典故﹐取自唐朝陳玄祐所作傳奇《離魂記》﹐後來元朝鄭光祖又改創成雜劇。前世欠下恩債的黛玉﹐雖然不是指腹為婚的倩女﹐但她也想要離魂。

張炎《疏影》梅影詞﹕「依稀倩女離魂處﹐緩步出﹐前村時節。看夜深﹐竹外橫斜﹐應妒過雲明滅。」倩女離魂處﹐竹外梅橫斜。

吳文英《高陽臺》落梅詞﹕「 離魂難倩招清此﹐夢縞衣﹐解佩溪邊。」仙雲墮影﹐古石埋香﹐倩魂飄零最愁人。

秋陰捧出何方雪？秋雲原無雪﹐捧出的當然是薛寶琴。王庭筠詩﹕「竹影和詩瘦﹐梅花入夢香。」

雨漬添來隔宿痕﹐雨漬當指神瑛侍者雨露灌溉的隔世恩情。隔宿痕﹐或指黛玉臉上的淚痕﹐或指通靈寶玉上的粉漬脂痕。

蘅芷階通蘿薜門﹐暗示衍生的寶琴將牽藤引蔓進入薛家門。第十八回﹐寶玉為蘅蕪院所作的﹝蘅芷清芬﹞詩有句﹐「蘅蕪滿靜苑，蘿薜助芬芳」。第四十回牙牌令﹐薛姨媽「梅花朵朵風前舞」﹐梅花如雪 (入薛門)。

賈寶玉並不是像孫悟空那樣拔毛吹氣變出複製的分身﹐而是藉著那塊名符其實的通靈玉注入黛玉冰潔的靈氣﹐好似毛蟲蛹變成蝴蝶﹐再形成新的生命體。蔓附寶釵寄生的薛寶琴既有寶玉體﹐兼具黛玉魂。第四十九回﹐林黛玉遇到薛寶琴﹐一見如故﹐那是靈魂的雙胞胎互撞擁抱﹐寶玉只能暗暗的納罕。

明代高啟梅花詩﹕「雪滿山中高士臥﹐月明林下美人來。」紅樓夢第五回﹐警幻仙曲〔終身誤〕﹕「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林中雪兼釵黛﹐月下梅來寶琴﹐補全人間美中不足。

花因喜潔難尋偶﹐獨抱孤潔的黛玉魂盼知音。人為悲秋易斷魂﹐《牡丹亭》的杜麗娘中秋斷魂葬梅下﹐造成日後的幽香返魂﹐出畫遇偶。

晶簾隔破月中痕﹐納蘭性德﹕「晶簾一片傷心白﹐雲鬟香霧成遙隔。」朱熹《憶秦娥》「 梅花發，寒梢掛著瑤台月。」

幽情欲向嫦娥訴，無那虛廊月色昏！隱隱透露出黛玉與瑤月糾纏的命運與結局。李東陽詩﹕「清溪倒影入空寒，月色梅花共一般。」

陸游《月上海棠》《梅苑》﹕「斜陽廢苑朱門閉。吊興亡、遺恨淚痕裡。淡淡宮梅，也依然、點酥剪水。凝愁處，似憶宣華舊事。行人別有凄涼意。折幽香、誰與寄千里。佇立江皋，杳難逢、隴頭歸騎。音塵遠，楚天危樓獨倚。」

月上海棠梅苑幽﹐淚痕凝露點朱樓。宣華往事淒涼意﹐折寄遺香訴舊愁。

或許有人認為我如此解詩中隱情﹐過於牽強附會﹐未必是曹雪芹的本意。那麼我們再來看看﹐曹雪芹如何藉黛玉之口詠海棠。

林黛玉

半捲湘簾半掩門，輾冰為土玉為盆。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
月窟仙人縫縞袂，秋閨怨女拭啼痕。
嬌羞默默同誰訴？倦倚西風夜已昏。

湘雲的詩中有晶簾﹐或許看得不是很透徹。半捲湘簾半掩門﹐黛玉這會兒捲簾開門﹐大家可要看清楚。

輾冰為土玉為盆﹐黛玉碾碎冰魂種入玉盆。蘇東坡有梅花詩﹕「羅浮山下梅花村﹐玉雪為骨冰為魂。  紛紛初疑月挂樹﹐耿耿獨與參橫昏。」第四十回牙牌令﹐賈母「六橋梅花香徹骨」﹐西湖蘇堤梅﹐東坡玉骨詩。

有一種說法﹕柳宗元《龍城錄》趙師雄羅浮山下醉遇梅仙﹐是後人依蘇詩編的故事。但殷堯藩(唐人) 早有梅花詩：「好風吹醒羅浮夢，莫聽空林翠羽聲。」所以此說不足採信。

無可爭議的是曹雪芹刻意借蘇東坡詠梅詩句讚海棠﹐預為劇情轉換鋪陳﹐引出梅仙。王觀《江城梅花引》﹕「疑是月宮、仙子下瑤台。」

偷來梨蕊三分白，林黛玉偷偷將自己清白的心離出三分。借得梅花一縷魂﹐梅花代表寶琴﹐黛玉借給薛寶琴一縷魂魄。

宋朝盧梅坡有兩首雪梅詩﹕「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有梅無雪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日暮詩成天又雪﹐與梅並作十分春。」補上梨蕊三分白﹐雪梅並配的薛寶琴可算贏得滿分。

月窟仙人縫縞袂﹐此詩句雙關﹐一面嫦娥作喪服﹐黛玉為自己的結局作了伏筆﹐一股悲情湧出了詩句。另一面﹐縞袂也比喻梅花。蘇東坡的梅花詩﹕「梅梢春色弄微和﹐作意南枝剪刻多。月黑林間逢縞袂﹐霸陵醉尉誤誰何。」縫縞袂﹐暗示梅仙寶琴月育新生。

高啟梅花詩﹕「縞袂相逢半是仙﹐平生水竹有深緣。」蘇東坡梅花詩﹕「竹外一枝斜更好。」

第十七回﹐賈政引客視察大觀園﹐來到怡紅院。穿過一層竹籬花障編就的月洞門﹐見到一棵西府海棠。第三十五回﹐回到瀟湘館﹐黛玉想起《西廂記》的雙文﹐暗嘆自己命薄，一並連孀母弱弟俱無。鸚哥學著嘆道：「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黛玉將它掛在月洞窗外的鉤上﹐只見竹影映入紗窗。

曹雪芹同時也借用「海南仙雲嬌墮砌，月下縞衣來扣門」的典故﹐暗喻借魂梅仙薛寶琴將於月下扣門大觀園﹐與黛玉相逢。蘇東坡的梅花詩「相逢月下是瑤臺﹐藉草清樽連夜開。」

毫無疑問﹐曹雪芹由前人的梅花詩中﹐得到許多紅樓劇情的靈感﹕「縞裙練帨玉川家﹐肝膽清新冷不邪 。穠李爭春猶辦此 ，更教踏雪看梅花。」

初唐盧仝《玉川子詩集》裡《有所思》詩句﹕「夢中醉臥巫山雲﹐覺來淚滴湘江水。湘江兩岸花木深﹐美人不見愁人心。含愁更奏綠綺琴﹐調高弦絕無知音。美人兮美人﹐不知為暮雨兮為朝雲。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

暮雨湘江醉臥夢﹐相思一夜梅花發。紅樓雪芹借夢說夢﹐相思滴淚奏愁琴﹐曲引知音窗外來。

高啟梅花詩﹕「斷魂只有月明知，無限春愁在一枝。不共人言唯獨笑，忽疑君到正相思。」

納蘭性德《眼兒媚•詠梅》：「可憐遙夜﹐冷煙和月﹐疏影橫窗。」梅竹深緣﹐肝膽紅袖﹐寶琴可謂是黛玉的通靈知己。

讀讀寫寫﹐有感而發﹐提筆試作一首《窗前君》﹕「夜雨澆愁奏素琴﹐曲高窗顫覓知音。晨風洗面夢中醒﹐千古梅香撲到今。」

秋閨怨女拭啼痕﹐倦倚西風夜已昏﹐暗示黛玉最終歸西的結局。

黛玉這一句「借得梅花一縷魂」﹐說得多麼透徹。如果讀完此詩﹐還是不能完全化解心中的疑問﹐覺得或許只是巧合﹐那麼我們再看看曹雪芹又如何藉寶玉之口詠海棠。

賈寶玉

秋容淺淡映重門。七節攢成雪滿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為魂。
曉風不散愁千點，宿雨還添淚一痕。
獨倚畫欄如有意，清砧怨笛送黃昏。

秋容淺淡映重門﹐層層的秋心花容到處可見﹐暗示黛玉經常發愁。七節攢成雪滿盆﹐寶黛轉世戀情有如七夕牛郎織女的重逢﹐驚動神仙出面滅火﹐領兩人回歸還淚初衷。唐寅詩﹕「 園林俱是玉英攢，亦有疏梅喚客看。」雪滿盆﹐指的是盆裡種出薛寶琴這朵仙花。

第四十回牙牌令﹐薛姨媽「織女牛郎會七夕」﹐為寶琴安上伏線。第十八回﹐元春省親﹐點了四齣戲：第一齣《豪宴》、第二齣《乞巧》、第三齣《仙緣》、第四齣《離魂》﹐巧筆伏引即將上演寶黛遊園驚夢的四齣戲外戲。

第二十九回﹐端陽節﹐寶玉隨賈母到清虛觀燒香。張道士向賈母借看通過靈的玉石﹐並為寶玉提親﹐寶玉不悅﹐但還是選了張道士回贈的金麒麟。

接著回大觀園之後﹐寶玉摔玉﹐黛玉鉸穗。蘇東坡有梅花詩句﹕「鮫綃剪碎玉簪輕，檀暈妝成雪月明。」此處曹公借用典故﹐再次暗示艷雪梅仙薛寶琴將隨明月而來。

林黛玉鉸斷通靈的玉穗之後﹐薛寶釵建議寶玉取金線來﹐由丫頭鶯兒打個絡子把通靈玉絡上﹐寶玉選了攢心梅花的花樣打絡子。

紅樓夢第三十五回的回目﹐黃金鶯巧結梅花絡﹐此處曹雪芹以象徵性的手法﹐巧妙地暗示薛寶釵透過寶玉的絡子﹐衍生出薛寶琴。玉內有林黛玉的通靈冰魂﹐攢心梅花絡子既內聚著黛玉的淚泣心懷﹐還外繫著寶釵的形態妝飾。

第三十一回的回目﹐因麒麟伏白首雙星﹐七夕重逢的雙星就是神瑛與絳珠下凡的賈寶玉和林黛玉﹐白首明指白海棠﹐暗裡為寶琴催生。蘇東坡有梅花詩﹕「莫向霜晨怨未開，白頭朝夕自相催。嶄新一朵含風露，恰似西廂待月來 。」

因麒麟伏白首雙星﹐暗示湘雲和寶黛的白海棠詩中﹐伏筆記錄寶黛的靈體會合﹐隨月而至的寶琴入大觀園﹐和雙星隔岸寞望的下場。

第五回﹐東邊寧府花園內梅花盛開﹐寶玉隨賈母到會芳園遊玩﹐一時倦怠﹐在秦可卿臥房休息﹐見壁上掛著海棠春睡圖﹐係唐伯虎根據唐玄宗調侃貴妃深醉未醒模樣的典故所作之畫。

白居易《長恨歌》前段有詩句「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描述貴妃的春寒泉浴。後段另有詩句「雲鬢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形容太真仙子睡醒的嬌態﹐仙袂飄舉﹐霓裳似舞。

《長恨歌》「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別音容兩渺茫。」結語「天上人間會相見」﹐「七月七日長生殿」﹐雙星誓白首﹐異處兩心知﹐綿恨無絕期。第五十回﹐賈寶玉作詩謎﹕「天上人間兩渺茫，琅玕節過謹提防。鸞音鶴信須凝睇，好把唏噓答上蒼。」

第二十三回﹐賈寶玉四時即事詩﹕「盈盈燭淚因誰泣﹐窗明麝月開宮鏡﹐桂魄流光浸茜紗﹐梅魂竹夢已三更。」納蘭性德《浣溪沙》：「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

海棠春睡圖的對聯或非秦太虛所作﹐但秦觀確有一闕《鵲橋仙》﹕「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雙星鵲聚浮橋暗﹐一朵梅逢沉夢香。

陸游 ：「湘妃睡起，鬟傾釵墜慵整。臨江舞處，零亂塞鴻清影。河漢橫斜夜漏永。」李涉﹕「上清仙女徵遊伴，欲從湘靈住河漢。」

李清照《漁家傲》﹕「雪裡已知春信至，寒梅點綴瓊枝膩。香臉半開嬌旖旎，當庭際，玉人浴出新妝洗。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瓏地。共賞金尊沈綠蟻，莫辭醉，此花不與群花比。」

出浴太真﹐既代表春睡甦醒的海棠美人﹐也暗示雪裡春信至﹐寒梅出浴開﹐醉賞共明月。第三十回﹐賈寶玉與薛寶釵訕笑道：「怪不得他們拿姐姐比楊妃，原也富態些。」藉著外顯造型為寶琴搭上姐妹的關係。冰作影﹐溫泉出浴的仙女﹐有黛玉冰魂如影隨形。

《長恨歌》「雪膚花貌參差是」﹐折梅的寶琴好似出畫的艷雪。「金闕西廂叩玉扃」﹐西邊榮國府﹐金門玉戶﹐桂殿蘭宮﹐天上人間諸景備，是神仙相會的地方。納蘭性德：「此夜紅樓﹐天上人間一樣愁。」

「七月七日長生殿」﹐雙星重聚有誓物﹐「釵留一股合一扇」。紅樓夢第三十回的回目﹐「寶釵借扇機帶雙敲」﹐也巧妙地配上寶摔玉黛絞穗後的和(合)好。

第二十七回回目﹐滴翠亭楊妃戲彩蝶﹐埋香冢飛燕泣殘紅。環肥燕瘦﹐此處曹公以傳奇美女讚喻寶釵與黛玉﹐不但明點出兩人體態上的差異﹐更有意藉著美人的名字暗示兩人不同的命運。

往瀟湘館途中﹐寶釵見寶玉剛進去﹐便臨時改變主意返身﹐從袖中取扇撲面前一雙玉色蝴蝶。此處散蝶伏筆通靈玉的玉穗被黛玉絞斷。楊妃名玉環﹐穗斷絡結﹐金鶯巧結梅花絡﹐環玉寶釵絡引梅仙出。

黛玉的葬花詞﹕「願儂此日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天盡頭，何處有香丘？」花魂鳥魂總難留﹐飛燕葬花訴哭願﹐立志當個太空人。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游絲軟繫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對照黛玉柳絮詞﹕「粉墮百花洲，香殘燕子樓。」燕去樓空悲滿懷。

捧心西子玉為魂﹐捧心的西施指的是誰呢﹖ 第三回﹐賈寶玉初次見到林黛玉﹐曾這樣形容她﹐“病如西子勝三分”。秦可卿的屋子除了海棠春睡圖，還有趙飛燕立著舞的金盤，和西施浣過的紗衾，大約神仙也住得了。

秀外慧中的薛寶琴﹐以寶釵之仙姿配黛玉之靈竅﹐有戀愛之心加才思之情。人間既是無完美﹐只好神仙天上來。

曉風聚愁﹐宿雨添淚﹔曉為今生﹐宿即前世﹐黛玉為清償雨露恩債而愁容滿面﹐淚滴不止。第二十三回回目﹐牡丹亭艷曲警芳心﹐令黛玉落淚之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獨倚畫欄如有意﹐畫中的美人好像有靈魂意識。這兒寶玉好似在會芳園裡見到海棠春睡畫裡的出浴梅仙。

第六十三回﹐李紈得簽﹐畫著一枝老梅，寫著 “霜曉寒姿” 四字，那一面舊詩是：「竹篱茅舍自甘心。」宋朝王淇《梅》﹕「不受塵埃半點侵，竹籬茅舍自甘心。只因誤識林和靖，惹得詩人說到今。」林和靖(林逋)曾寫下「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的詠梅名句。

陳允平 《明月引/江城梅花引 》﹕「渺湘魂，無處招。素紈猶在，真真意，還倩誰描。」楊樵雲：「梅花晴雪﹐端的白三分﹐真真難喚醒。」吳文英：「丹青誰畫真真面﹐便只作﹐梅花頻看。」納蘭性德 《虞美人》：「為伊判作夢中人﹐長向畫圖清夜喚真真。」

第四十八回﹐惜春的丫鬟入畫被打發來請曾在園外商議畫兒的賈寶玉﹐隨後引出了艷雪圖裡的美女。果然﹐活生生的薛寶琴隔了一天就來到賈府。爾後的真真女兒詩﹐則是寶琴遊仙離園之後﹐歸畫復職真真﹐為寶玉懷舊大觀園抒情而作。

黛玉與寶釵大部份時候是猜忌互斥﹐但和捧著三分己心的寶琴卻一直是同魂相吸的知己。入大觀園後的那段時日﹐寶琴一路伴隨黛玉﹐直到債清散場。

第二十三回回目﹐西廂記妙詞通戲語﹐令黛玉動魂之句﹕「花落水流紅，閒愁萬種。」清砧怨笛送黃昏﹐這一句與寶琴的詩「幽夢冷隨紅袖笛，遊仙香泛絳河槎。」和音共鳴。

笛聲由竹﹐吹奏的是瀟湘之曲。李清照的《孤雁兒》﹕「笛聲三弄，梅心驚破，多少春情意。」姜夔《暗香》詞﹕「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喚起玉人。」「竹外疏花，香冷入瑤席。」

冷月清砧聲﹐第六十二回﹐林黛玉紅香圃作酒令﹕「榛子非關隔院砧，何來萬戶搗衣聲?」陸游詠梅詩﹕「月兔搗霜供換骨﹐湘娥鼓瑟為招魂。」

詩情凸顯畫意﹐經過神仙的摩弄持誦﹐玉石通靈注魂﹐畫裡春睡的海棠甦醒。美女寶琴出畫﹐黛魂駐於內﹐釵薛形於外﹐而直爽的性情得自醉眠酣夢的湘雲。

寶玉這一句「捧心西子玉為魂」﹐說得多麼明白。如山的鐵證﹐被曹雪芹煉成不鏽鋼。埋土兩百五十年﹐依然閃閃發光﹐寒氣逼人。

宋姜白石《小重山令》紅梅詞﹕「人繞湘皋月墜時。斜橫花樹小，浸愁漪。一春幽事有誰知？東風冷，香遠茜裙歸。鷗去昔游非。遙憐花可可，夢依依。九疑雲杳斷魂啼。相思血，都沁綠筠枝。」韋莊《春愁》﹕「露沾湘竹淚，花墮越梅妝。」

舜帝南巡，死在九疑山。娥皇﹐女英奔喪﹐臨湘江痛哭﹐血沁竹枝﹐淚盡魂斷。鮑溶《湘妃列女操》：「竹上淚跡生不盡」﹐「 乍聽寶琴遙嗣續」。劉長卿《湘妃》：「嬋娟湘江月，千載空蛾眉。」秋水流古愁﹐月琴伴今寂。

清曹雪芹﹐賈寶玉紅豆詞﹕「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黛玉葬花詞﹕「獨把花鋤偷灑淚，灑上空枝見血痕。」

《山重水復疑雲杳》

山隱隱﹐湘娥典故萬年長﹐
水悠悠﹐黛淚添痕匯舊江。
夢依依﹐月墜畫樓魂再返﹐
花可可﹐茜裙疏影又生香。

第二十六回﹐通靈玉遇雙真之後﹐寶玉病癒﹐順腳一逕來至一個院門前，看那鳳尾森森，龍吟細細，正是瀟湘館。李白《宮中行樂詞》：「笛奏龍吟水，簫鳴鳳下空。」杜甫：「晚來橫吹好，泓下亦龍吟。」寶玉在瀟湘門口﹐好似聽到風吹竹鳴的笛音前奏。

第七十八回﹐寶玉祭完晴雯﹐小鬟驚叫鬼顯魂﹐此時從芙蓉花裏走出林黛玉。曹公的用意是告知讀者﹐寶玉的《芙蓉女兒誄》明祭晴雯﹐伏筆隱寫黛玉。

《芙蓉誄》中有詞句：「 潛赤水兮龍吟，集珠林兮鳳翥。」赤水指的是花落水流紅。集珠林說的既是露滴﹐也是黛淚。帶斷鴛鴦，徒懸七夕之針。露雨晚秋，穿簾不度寒砧，隔院稀聞怨笛。檐前鸚鵡猶呼﹐檻外海棠預萎。鏡分鸞影﹐梳化龍飛。「 發軔乎霞城，返旌乎玄圃。」天上來﹐仙界去。

李賀《湘妃》：「筠竹千年老不死，長伴秦娥蓋湘水。蠻娘吟弄滿寒空，九山靜綠淚花紅。離鸞別鳳煙梧中，巫雲蜀雨遙相通。幽愁秋氣上青楓，涼夜波間吟古龍。」

第十八回﹐寶玉呈元妃過目瀟湘館的詩《有鳳來儀》﹐其中有句：「 秀玉初成實，堪宜待鳳凰。」瀟湘館是元妃行幸之所﹐寶玉當著眼前的元妃和黛玉﹐呈上詩句「 堪宜待鳳凰﹐」可見在迎妃的表層之下﹐《有鳳來儀》別有深意。鳳凰尚未到場﹐另有所待。

第五回﹐賈寶玉神遊太虛境﹐夢見仙姑﹐其中有形容的詞句：「 彼美人之態度兮，鳳翥龍翔。其素若何，春梅綻雪。」

綜合以上諸多情節﹐再對照第五十回寶琴的紅梅詩：「 疏是枝條艷是花，春粧兒女競奢華。閒庭曲檻無餘雪，流水空山有落霞。幽夢冷隨紅袖笛，遊仙香泛絳河槎。前身定是瑤台種，無復相疑色相差。」就不難發現《有鳳來儀》所待的就是雙真薛寶琴。

「鳳尾森森﹐龍吟細細。」是羽翼初長的舞動﹐木舟米炊的序曲﹐仙女將臨的兆像。

紅香圃的第二條線索是下棋﹐探春和寶琴對弈﹐詳情請看原文﹕

探春便和寶琴下棋，寶釵、岫煙觀局。黛玉和寶玉在一簇花下唧唧噥噥，不知說些什麼。
只見林之孝家的和一群女人，帶了一個媳婦進來。那媳婦愁眉淚臉，也不敢進廳，到階下便朝上跪下磕頭。探春因一塊棋受了敵，算來算去，總得了兩個眼，便折了官著兒，兩眼只瞅著棋盤，一隻手伸在盒內，只管抓棋子作想。林之孝家的站了半天，因回頭要茶時才看見，問什麼事。林之孝家的便指那媳婦說：「這是四姑娘屋裏小丫頭彩兒的娘，現是園內伺候的人。嘴很不好，才是我聽見了問著他，他說的話也不敢回姑娘，竟要攆出去才是。」探春道：「怎麼不回大奶奶？」林之孝家的道：「方才大奶奶往廳上姨太太處去，頂頭看見，我已回明白了，叫回姑娘來。」探春道：「怎麼不回二奶奶？」平兒道：「不回去也罷，我回去說一聲就是了。」探春點點頭，道：「既這麼著，就攆出他去，等太太來了，再回定奪。」說畢仍又下棋。這林之孝家的帶了那人去不題。

黛玉和寶玉二人站在花下，遙遙盼望。黛玉便說道：「你家三丫頭倒是個乖人。雖然叫他管些事，倒也一步不肯多走。差不多的人，就早作起威福來了。」寶玉道：「你不知道呢。你病著時，他幹了幾件事。這園子也分了人管，如今多掐一根草也不能了。又蠲了幾件事，單拿我和鳳姐姐作筏子。最是心裏有算計的人，豈只乖呢。」黛玉道：「要這樣才好，咱們也太花費了。我雖不管事，心裏每常閑了，替他們一算計，出的多，進的少，如今若不省儉，必致後手不接。」寶玉笑道：「憑他怎麼後手不接，也不短了咱們兩個人的。」黛玉聽了，轉身就往廳上尋寶釵說笑去了。

起頭乍看﹐感到有點困惑﹐探春的丫鬟是侍書﹐迎春的丫鬟是司棋﹐怎不是迎春下棋呢﹖再想想﹐三姑娘的渾名是『玫瑰花』﹐又紅又香﹐無人不愛﹐只是有刺戳手。探春和玉體黛魂的寶琴下棋﹐是紅香對弈﹐本土紅香與外客紅香的戰局﹐紅香圃是最合適的地點。

寶釵觀棋﹐寶黛花下評人。從寶黛對話觀之﹐此時大觀園入不敷出﹐已露敗象。

探春身為賈家守府大將﹐一塊棋受了敵，象徵府園情勢危急。做眼求活﹐收官搶地﹐她瞅著棋盤，抓著棋子作想﹐為棋局算計﹐也為家務算計。困境如不突圍﹐後手就會不接﹐最終導致家散財盡。

四姑娘屋裏小丫頭彩兒的娘在棋局中被攆﹐固然是後來惜春大丫鬟入畫在抄檢大觀園時被趕出去的伏筆﹐其實也是探春袖裡藏符﹐日後招將驅神的前兆。丫鬟入畫私相傳遞受罰的伏筆﹐曹雪芹藏在前面紅香圃第一線索內。

乖人不是聽話的乖寶寶﹐而是精打細算的機靈人﹐寶玉被管得有些不爽﹐顯得不樂意。其實探春為了大局﹐不得不如此算計﹐為了未來﹐不得不作乖人。

第七十五回﹐探春在賈母屋內的餞行宴讓碟對坐﹐一聲不響地讓寶琴脫兔返仙離開大觀園﹐也算是兩人弈棋對局的最後招數。但三姑娘的努力﹐還是沒能守住賈府大局﹐她的退敵絕招﹐也無法'棋'死回生。

賈母原本對出畫琴仙寄予為賈府避邪的厚望﹐但是寶琴只承擔清債散場的任務。然而賈府豈能散場﹐探春提刺上陣﹐奮勇拼死禦敵。琴姑娘踏雪折梅還沒能畫進惜春的大觀園畫裡﹐入畫已在抄檢時被攆﹐賈母失望之餘﹐終於請家將探春出招驅神。

曹雪芹在紅香圃擺慶生會﹐伏線通首接尾。射覆下棋﹐預設伏筆導引出日後的驅神宴﹐還小心翼翼地將證據掩飾﹐一路不露痕跡。

曹師的精心設計細膩入微﹐我們不得不驚嘆﹕「吾不如老圃﹗」